暗器时代（组诗）

暗器时代

目 录

01、看自己心爱的人江湖落魄
02、谣 辞
03、月满江湖
04、落花时节
05、江湖夜雨
06、两块玉
07、盲剑客：客居天山，抚摸一本武功秘籍
08、莲花落
09、梅花令
10、毒"毒"毒
11、刀剑藏凶
12、西北偏北
13、伤在九月

一、看自己心爱的人江湖落魄

是枝条压痛了花朵。是三月
使我的剑身修长，马匹病弱
是我，梨花树下停留了片刻
在这飞花近身的一天
看自己心爱的人江湖落魄

事隔多年，全无神秘可言
我仿佛是被一桩江湖旧事
从腊月一直耽搁到天色近晚
如同你侧身的三月
就将我轻易地对付在一边
这截自火焰的一天，也是我
坐进江湖，杀机最少的一天

长剑回落，骑马佩刀的人
在官道上刚刚稳住行色
这路过江南的三位侠客
他们能折而向西，怀中抱月
却也比我爱你多了三成把握
其实我说的是梨花上的光泽
月光在梨花上只停留了一时三刻
却能比我一生的好日子胜过许多
从性命相搏的前方
逼向我柔情的左侧

是枝条压痛了花朵。是三月
而你，还依然是我的大好春色
也几乎、曾经这一生就是我了
手执长剑和问询
却始终无法将你的三月
醉里挑灯，逐个看破

在这飞花近身的一天
我只身打马，白衣如雪
看自己心爱的人江湖落魄

2002-6-10晚：玉在床上，玉在床响。

二、谣 辞

一、

左掌右掌
命不久长

骑在马上
心带内伤

金刚火强
各归家乡

二、

宝刀在手
杀人灭口

左手斜引
右手反勾

自坏名头
雪中行走

三、

执手相看
手掌温暖

情急关心
关心则乱

公子有信
佳人无言

四、

遍地仇家
敌人剩下

失意之下
四海为家

两片梨花
老者说话

五、

剑走轻灵
长刀劈风

花落无声
刀剑藏凶

美女受难
书生得胜

六、

黑道白道
招术使老

宝刀归鞘
互报名号

武林同道
有酒便好

2002-6-14晨：玉在床静，心事未定。

三、月满江湖

月满江湖，大道上长草拂及马腹
当三只暗器划伤了黑夜内部
一段缰绳突然挽住了灯火起处
我的白马，四足踢踏
仿佛摆放于午夜案头的
四兵刃，四经书
正打算被我逐个熟悉，和阅读
而这时，月光通常比我先行一步

月光通常比我先行一步
如同剑在心头的人总是剑伤及骨
举刀半空的招式偏偏高于肺腑
遍地月光，一次抒情
竟然使我无法轻易地
左手剑，右手烛
将藏宝地图和自己的内心，夜夜苦读
月满江湖，提前把我的生死意外遮住

提前把我的生死意外遮住
唯独青锋剑上的寒气总能冷入眉目
暗器上的光芒却难以照料我一生的胜负
黑道如夜，白道似铁
就像月光深处临水而动的
长花草，短树木
被一夜厉风，吹歪了半生和睦
月满江湖，大道上长草再次拂及马腹

2002-9-6晨：双脚搁在——旧日上，
双手搭在——思量上。
2005-1-21：听张羽建议再改，夸他亦自夸

四、落花时节

遍地残红中我将一卷剑谱读进夜晚
石桥和旧伤外的灯火朝向岸边
风行水上，花落无声
这一片寂静宛如有限的突然
与此同时，我的心上人
也早已回到塞北——往日的家园

家园，是肉身子紧挨着刀尖
我独自伏案的姿势
再一次倾向隔山隔水的青铜灯盏

而长江以远，伤春的情绪
流到此处竟也折而向南
我听到花影之上，玉剑山庄的左边
风月断续叩响了——竹林和从前
犹如心上人信手涂抹的数瓣春天
自一把合拢折扇的背面，反复出现

此刻，我持剑在手而剑光宽远
胸中纯净而明月在天
心上人，如果时日漫长而生命短暂
我将决意终生不再拔剑

今夜，我旧情难忘的心上人
除了整个夜晚，和伏身向前的失眠
一夜落花，也逐渐飘向她月下的指尖

2002-9-10晨：深居简出，已做弃夫。
三天工夫，一生叫苦。

五、江湖夜雨

你盈盈地低泣，低着头，
你在我心头开了烦忧路。
　——戴望舒《静夜》

江湖夜雨，时在甲戌
以血为命者，比邻而居

看一位英雄，迎门而立
所谓伊人，风前横笛

恰逢一匹潮湿的白马路经此地
有去无回并贯穿一生
多少令人始料不及
而侠客上房，身子飞起

花贼落网，皱眉不语

而你，而你是雨是雨——
你竟然怀抱了整整一个朝代的水滴
不管夜不夜，雨不雨
当你转身，一柄长剑准会落向心头
落向渐远渐轻的过去
这寂寞，这寂寞和黑夜无边无际

功力不及，活着也不成问题
约束酒肠，且看我躲过这场江湖夜雨

一位英雄，此生要经得住多少雨季
所谓伊人，爱过之后居然还能美丽

2002-09-13晚，酒醉伤感中草成：
花在命侧，命在顷刻。
午夜梦痛，爱情错过。
2002-9-16改
2002-9-18三改

六、两块玉

璐、琨，美玉的意思。
　　　　——题记

两块玉，伤我一生的两块玉
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前一个上山时伴着羊群
后一个下山时纵马深忧

玉呀，来自一朵菊花的背后
玉呀，使我错过了两段腰身
和腰身之上的两个早秋
玉呀，大玉和小玉
仿佛携带情意的两道闪电
从我心头出发又将被谁挽留

两块玉，伤我性命的两块玉
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前一个还家时归刀入鞘
后一个情深时未及出手

2002-9-16：酒病神伤，二友来访。
　　　　　 崔子管心，谷童管粮。

七、盲剑客：客居天山，抚摸一本武功秘籍

整整一天，我闲置人间的双手
多次抚摸这世代相传的宝典
是的，在折梅相忆的天山
我倾心的幸福——总比忧伤短暂

远在掌灯之前，往事就已照到
武侠郊区——我客居的一天
我不得不承认，事隔多年
手捧这珍贵的秘籍，我依然还会想起
孤灯之上的半寸火焰，或者是
心情昏黄时，迎风稳住的深色马鞍

而那一夜……那一夜，分明记得
当时月华如练，公子翩翩

这是刀刃无法挽留的另一件遗憾

在鸟鸣不定的天山，整整一天啊
我仍然置身于这易碎的人间
我闲到九月的双手，一直在摸索
这线装的宝典——就像摸索我
曲折抵达黎明而后接近平静的失眠
我多次醒在旧日子驰骋的北方平原

而冷月与弯刀陆续相见
幸福提前比忧伤——多黑了一半

是的，九月将尽而高山早寒
一声鸟鸣，突然转身而后飘远
我倾心的抚摸——
只能提住忧伤，却无法弯向冬天

2002-9-24初稿：青山相待，留得命在。
白云相爱，客来花外。
2002-9-25二改
2002-9-26再改

八、莲花落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郑愁予《错误》

一、

疏影之上——万家灯火
暗香之下——半盏夜色

但你突然沉默。风——
同时也摘走了我动听的抚摸

二、

疏影之上，或暗香之下
绿水开花，众鸟说话

除非你是等在我盛夏的
那朵莲花
除非你是五月里的情意
眉目如画
除非你是刀身上
直指性命而我不可能错过的
那道伤疤

你呀——
我无言相问，黯然坐下

三、

只因一夕花落
只因一生寂寞

只因那万家灯火，竟然
漂远了半盏夜色

之后呀，在随之漂远的花香里
——只因我遭遇了血

2002-9-29初稿：心虽强，命忧伤。
2002-10-2二改

九、梅花令

乱向雪地的梅花，一夜西风
那等在花下的容颜宛若倾听
陌生人起身的一日，梅花——
这冷进心灵的腊月风景
也是一道试图绽开恩怨的雷霆

我知道梅花——
在华山是剑，在平原是命
那以梅为邻的花下容颜
在等过一生后，还将继续久等

陌生人尚在途中，高天之下
遭遇了九只苍鹰的黑色斗篷
——寒风拂体，似有火焰飞腾
——冷月照影，恍若教主亲临
陌生人握剑在手才惊觉
当梅花和一路柔情沿风袭来
这一生早已无剑可用

我知道剑本雷霆，向死而生
再次想起梅花时已是三更
梅花——
恰如江湖夜雨时分遥望一盏灯
灯在剑外，多少带走我的冷

英雄已然末路，红颜何须薄命
陌生人捎来的梅花令
在华山，也在平原
自始至终，下落不明

2002-10-06晚：爱情出门，忧能伤人。
心伤无药，黯然销魂。

十、毒"毒"毒

且拾我旧日师父的三句教诲藏于胸前
使我感到自己渐老渐毒
——高银龙《刀》

我感觉你像一根迎风而碎的马骨
或者是一间抱着灯火的屋
当然，你也可能是深夜叫门的人
在心里埋下的苦，一种痛
一种出袖舒缓却无法理清的歌舞
抑或是一次口耳相传的隔墙倾诉
甚至也可以说你是一段思念成疾的肉体
一截伸入月光心情的门与户

如今，你却成了暗夜里让人无法化解
却又不得不招架的腹中之毒

当我勒马回望，或者收剑站住
我通常会称你为幸福

2002-10-7晚：晴天不想——雨夜想花，
理智不想——爱情想她。

十一、刀剑藏凶

犹如性命将我抱在血中
我将众鸟抱进刀剑映月的天空
同时也就是将众鸟抱进了——
我多次勒马却还能如期抵达的袖底寒风

今夜，十万寒风袭来——
陆续穿过了众马飞扬的银色长鬃
也突然吹乱了我衣袂飘舞的宽袍大袖
和旧恨未醒的往事与曾经——
那众人的血身子，命根子
在中原，在一本武侠的封面
注定要与一捆乱世的刀剑纵马相逢

相逢。然后我看到伏身而卧的众前辈
——众豪杰，众英雄
就横在宝刀宝剑换命的十万寒风之中
众马的长颈，仰月而鸣
那是我捉不住的月白与风清
也是众人血仍未冷的众念头，众倾听

我再次将众鸟抱进天空，抱进风中
我想踏血无痕，飞在众草之上
或者干脆就在一把七星剑里隐身埋名
我感觉，一柄自敛光芒的鞘中短刀
有时也会长过众人冷暖难言的血上一生

我在相继来去的众鸟风中
终此一生，注定还是两手空空
而众鸟拥有天空——
多次飞进了众人众马的众多眼睛

2002-10-15下午：谷童来电，人在人间。
牙齿疼胃，病在中原。


十二、西北偏北

代谷童言情。此时，他在河南。
　　　　　　　——题记

西北偏北，一片埋剑的山岗
三千刀下忍瘦的牛羊，一夜月光
爱人啊，还有七天
还有七天我就要打马归故乡

归故乡。就像口含刀刃的忍瘦牛羊
被一柄入夜冰凉的利剑引向死亡
我被还在爱着我的人，用心
用怀中紧抱的骨肉
轻易引离以血饮命的三尺锋芒
月光引着你，猛然来到我心上

爱人啊，如果我还在中原的厚土上
爱人啊，如果我还依然钉在你心上
那我，其实也就是在西北偏北以外的
——任何地方
而一夕桃花漫天的好月光
就要坐进西北偏北，坐进迎灯把盏的
——美丽西窗

西北偏北，月已西往
那片埋剑的山岗比往日更亮
爱人啊，七天之后
七天之后咱们且话当年好时光

2002-10-17草稿：身在河南——心在兰，
　　　　　　　 生殖疲乏——马不闲。

十三、伤在九月

一、

花开九月，花开九月的声音很轻
花开之后啊，这最小的繁华也即将凋零

就在九月，也只能是在尚未掌灯的九月
我的伤口突然攥紧一段疼
在一棵九叶树下，在一朵错开的花下
它也是秋风秋雨抒怀时的一场病

二、

遥想当年，我也曾多次御马而行
同时看故人的背影总在风中
所谓剑下洗手，往事泥泞
倘若拔剑四顾时，情分依然生动
那么我将如何热爱，如何心痛
如何坚守昼夜挂怀的恩怨与苦衷
失意之下，失败之下
我总是劲贯足尖易走偏锋
离我最近的，也常常伤我最深、最重

就在九月，也只能是在黑灯瞎火的九月
我被九柄利剑和往事同时刺中

三、

这时，掌灯人手碰门环，送来灯盏
在秋风的庭院，在花落的林中
双手猛地扶住自己，扶住这突然的寂静

只能是旧日恩怨，只能是万事前定
只能是刀剑相逢时谁人胃中反刍的一生
疼——，忍住逃不掉的疼
我在血中，我在一朵错开的花下
将掌灯人失手的九月
再次看清

而一盏油灯，一盏伤心坠地的油灯
焰火破碎得过于缓慢，和轻盈

2002-10-21初雪
2002-10-26改
2002-10-28再改：相见不如怀念，怀念不如翻脸。

By JRQ

2009.09.29贴于南昌